【昊磊】春夏（上）
*勿上升
*共上中下三篇
“哥，学生处那傻逼让家长过来一趟。”吴磊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拿着手机靠在学生处门口的墙上，睥睨地看着旁边痞里痞气的染发男生。那男生鼻梁明显歪了，像一条被打折了的虫。
“你又犯事了吴磊，”刘昊然摘下手套，朝旁边催着去吃饭的工友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去，“你一天不给我找事你就闲得慌。”
“他妈的来不来一句话，磨叽。”吴磊没好气的朝电话里炸毛。
“谁妈谁妈？学生处都管不住你那张嘴了吗？”学生处徐处长拉开门，房间里班主任小李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杯水，歉意地看着吴磊，背着徐处长一脸我尽力了的表情，“家长呢，什么时候来，晚自习还有一节课了啊，下课见不着你今晚就在我这别回去了。”
吴磊抬眼看着面前人，国字脸上带着副眼镜，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唇上留着八字胡，有几分以前的先生模样。
徐处先前是附中初中部的副校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调到高中部当了个学生处处长，像贬又不像。据说是有女学生闹到教育局里说什么见着副校长在办公室里猥亵学生，但又因为没有具体的证据，总之是被压下来了。
“您泡好茶等着呗。”吴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毕赢你先进去，李老师你出来再好好劝劝你班里这个石头蛋子。”徐处长对着染发男抬了抬下巴。
“嘁，头都输回到娘胎里了还必赢。”
吴磊嘟囔了一句，不想这徐处长生了双狗耳朵，朝着吴磊头上就是一巴掌，“嘴。”
吴磊见了手影，飞快的躲了一下，那手落在了吴磊的肩膀上，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的，他总觉得那手还在自己的肩膀上停留摩挲了一瞬。
朝着合上的门暗啐了一口，心想晚上要洗三次澡才行，但一想到家里头那个只够飞快洗一次的蓝桶和热得快，突然觉得自己洗三次澡的想法有点搞笑，仿佛都能看到刘昊然赤裸着蹲在一旁一边洗汗衫一边骂他在烫猪皮的样子。
啧，你才是猪。
吴磊想象着长着猪鼻子猪尾巴的刘昊然，有些忍俊不禁。一旁的班主任这会本来也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一样和吴磊一起靠在墙上，听见吴磊在笑，突然之间怀疑起了自己的职业选择。
班主任小李是一个新入职的老师，顶着高学历与巨大的压力在附中当班主任，本来在看着晚修，感叹岁月难得静好，然而岁月转眼去他娘的静好，坐门边的吴磊一把拉起椅子朝门外的一团泛黄的杂草砸去。待小李在嘈杂中看清了被砸的杂草是隔壁班最喜欢逗猫惹草的毕赢时，毕赢鼻子上已经挨了一拳，两行血糊了一嘴。吴磊一往无前的气势被人群里不知道哪个女生的一句“毕赢吐血啦”生生滞了一瞬，被挤进人群的小李拉开。
“磊哥，都这会了还笑呢？”小李都快给吴磊跪下了，“这是第三次了，我真的保不住你了祖宗，你家里的情况我了解，和主任说了他还坚持要喊你哥过来，完了还有学费的事情，估计徐主任还要说……”
“没事小李，磊哥不虚，还是得谢谢你哈。”吴磊一拍小李的手膀子，打出的声音在过道里传的大老远。
“别急着谢啊，你不虚是不虚了，可你哥……”小李见吴磊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及时住了嘴。他接手这个班之前，和被学生气到差点早产的前班主任交接的时候，前班主任指着电脑上吴磊梗着脖子的证件照，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挺好一学生，偏把自己活的跟混混一样。”
这话是那位老师良久之后缓缓说出的，一边翻着后面的资料，像是自言自语的继续说着：“这孩子不容易。初中被家暴自己跑了出来，后来他妈上吊了被家里人硬扯回去，一声没嚎。后来他那爹据说是酒驾自己撞下桥去死了。后来遇着他哥，他哥在工地上打个零工供他读书，这哥还不是亲的，是后认的。可惜他哥是个……算了个人选择不好说什么，”小李看着那老师把手指伸进镜片底下按了按，对着屏幕继续说道，“成绩就是中上游，明明努把力能考个好大学的。这年头，只有最后那一脚踏进了好大学，这一辈子才能顺畅些。李老师，这孩子你得帮，这个班我最放不下这孩子。”
“记着了谢老师，这孩子名字里那么多石头，一定够倔的，”小李拿过花名册和一叠文件，朝谢老师笑了笑，“也一定够骨气！”
“你要真谢我，上课听一听，试卷做一做，都要高三了，好歹学一下，冲个好一点的大学……”小李看见吴磊转眼看向他，脸上写着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一会那八字胡出来只看到你一个人，“得，我闭嘴。”
没过多久，小李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个，你学费够吗？”
这个问题吴磊没底。对于他哥有多少钱，他一直没有个底，初中跑出来之后，身上就没有一分钱了，本来就打算着在桥洞下睡死过去重新投一次胎，没想到被一个瘦高瘦高的男生喊醒，那天的场面他没记住什么，只记得男生看到他醒了之后笑起来露出的虎牙和他硌人的后背。
那时他刚中考完不久，后头俩人去黑网吧查分的时候，看着分数栏上明晃晃的430分发了好久的呆，填志愿那天俩人差点没打起来。
吴磊把面前卧了个鸡蛋的面几下吃完，揩了揩嘴，对着面前吃着清汤面的刘昊然说：“昊然，我不想读高中，我和你一起打工吧。”
正吞着面汤的刘昊然上下腾挪的喉结一顿，转而放下了面碗，“瞎说，你这分数，市里面的五大名校前三个都能冲一冲吧？一中二中实验附中外国语，这五所随便填啊。”
刘昊然初三没读完就辍了学，辍学之前他的父母经常在他耳边唠叨这五所学校，于是他这会像报菜单似的报了出来。
或许他这会本应该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当一名眼前充盈着光、未来可期的高二学生，这会却扒拉着一碗油珠子少的可怜的面。
“一中二中实验不行，附中外国语倒是可以，”吴磊看着碗里的蛋渣子，皱了皱眉，“欸不是说这个，我不想去，读书没意思。”
“少来，去读，快点吃完收拾一下去黑店把志愿报了。”刘昊然用筷子背敲了敲吴磊面前的碗，碗里的面汤轻悠悠的晃着，把吴磊的倒影晃得模糊不清。
“我不。”
刘昊然朝门口走的脚步一滞，拿着碗含着筷子看向吴磊，似乎没听清。
“我不读。我要打工。”
“你再说一遍？”刘昊然从嘴里拿出了筷子，怒目吴磊。
“刚说过一遍了。”
“现在，跟着我去。”刘昊然走到床边，把碗放在木板上拉起吴磊。
“别拉我。”吴磊扯回手臂。
“必须去，有书不读，脑子坏了吗？”刘昊然再次拉起吴磊。
“我说了。别，拉，我！”吴磊扯着手臂，和刘昊然僵持。
“我让你去！”
“你他妈谁啊你让去就去？”吴磊拉了一把刘昊然，没把手扯回来反倒被刘昊然一把拉了起来，贴在了他的身上。
早晨是刘昊然一天中唯一一个身上没汗味的时段，昨晚一起洗澡的肥皂水的味道还留存在刘昊然的身上，随着转了一晚的风扇在他周身围绕了一整晚。
半夜睡不着的吴磊往自己手臂上闻了又闻，同样是用肥皂洗的，自己身上就没有那个味道。他抱着科学的探索精神，确认刘昊然睡熟之后，循着味道找到了刘昊然露出的肩胛，月光穿透报纸糊过的窗缝洒落在刘昊然的脊背上，凸起的脊柱让吴磊想到了文章里写过的云雾里起伏的山峦与长鲸。
他往前靠了靠，这味道实在是有些难以捉摸，不经意的时候反倒闻得见，刻意寻找却又寻不见。于是吴磊再次往前靠了靠，直到冰凉的鼻尖触到了刘昊然的背。像是追寻，他沿循着气味一路北上，恍然间，月光惊雀，他幡然睁眼，发现刘昊然修长的脖颈就这么出落在他的唇下。那股子清新杳然的气味正是从这处来的。
吴磊慌忙抬头，背过身去。
刘昊然的视线没有聚焦到吴磊眸子里，反而穿过吴磊落在了后面的床上，一张竹席床，承担了若干职责，储物、坐卧、饮食等等，上面放着一台先前从工地上捡来的小电扇，衣服杂而有序的堆放在上头，一些旧了的缺页的课本和笔记本也在上头。
他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一股一股的，一张脸黑黢黢的，这会还没有沾上泥；一张脸只有一口笑起来还倔强的白着的牙还勉强能看。出来两年了，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被生活折磨的有些没了样子。但他比从前快乐。
再看向吴磊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吴磊不肯去上学。
一个16岁的孩子，一张清秀的小脸，笑起来睫毛会轻巧的垂在眼睑上，这会却暗自明白了刘昊然所经历的生活的不易。于是才不愿意去学习
“我是你哥，”刘昊然松开了拧着吴磊的手，“钱的事情别担心，别犯傻，好好读书去。”
“哥…”吴磊看着刘昊然近在咫尺的喉结与脖颈，后面紧跟着的“个屁”被吞了回去。
“抓紧收拾，我在门外等你。”刘昊然捋了捋吴磊的头发，拿起碗走向门外。
关上门，他把头砸在一旁贴满小广告的墙上，上面写着什么“太少太软？祖传密丸，一粒见效！”
刘昊然看着胯下昂扬的小子，把那广告撕了下来揉成团扔在地上。老子才不需要。
他顿了顿，突然无声地笑到有些缺氧，憋红了眼睛。
“刘先生，你的情况我们很理解，”徐主任坐在皮沙发上，看着坐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刘昊然，喝了一口茶，打量着他沾满泥灰的衣服，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良久，“但是，学校的规矩我也是没有办法，而且据我所知李老师已经给你们争取了一个月了。”
“是，校……主任，我明白，本来上周就可以来交上钱的，但是工头那边说上面的老板一直不给钱，拖了兄弟们上个月这个月俩月的工钱没发，”刘昊然有些窘迫，“您看能不能再宽限…半个月……”
徐主任把屁股往刘昊然一侧挪了挪，似乎丝毫不介意他身上的灰，抬手在他脸上揩了揩，“我当然知道啊。你看你这下巴这还有灰。唉不容易啊，这样吧刘先生，”徐主任放下手在刘昊然腿上拍了拍，“三天，这是我的权限所能做的极致了。”
刘昊然还想说什么，却被吴磊一把拉了起来，也没甩开吴磊的手，往回拉了拉站定，朝徐主任鞠了一躬，“谢谢主任，麻烦您了。”
徐主任嘴唇挨在茶杯沿，若有若无的呷了一口似乎不存在的茶，眼镜背后的眼睛隐晦的看着站直的刘昊然胯间。
刘昊然上工的时候都会穿着这种灰色的裤子，轻薄速干，上衣往往就不穿了，赤膊干一天。今年他也要满18了，青春期虽然伴随着远超其量的剧烈工作，以及极少的油荤，但是少年的身体还是抓紧一切资源野蛮生长，再加上自己本身底子也好，此刻胯间风景便被薄薄的布料勾勒出勃发地雄姿。
吴磊看见了徐主任藏在眼镜之后的目光，忙拉着刘昊然出了办公室。
楼道转角，吴磊突然感觉手上的重量一沉，诧然转过身朝刘昊然看去。
“你干吗啊？不走啊？”吴磊问。
刘昊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自己朝前走去。
“欸不是，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挨骂了，至于吗？”吴磊连跨了四级台阶追上去。
晚自习已经下过了，只有楼上的高三还在自习，楼道里静的出奇，只有脚边的安全灯还亮着绿莹莹的光，一眼望过去，若干绿光把楼道映的冒了绿光，看上去有些瘆人。
“哥，走吧，我也没把他咋地，留了一手的。”吴磊搭上刘昊然的肩膀，想把他往前带着走，手刚搭上了没一会就腾空了，他往前错开了吴磊的手自顾自朝校门口走去。
出了校门，刘昊然从地上扶起了一辆烂单车，一脚撑在地上，一脚跨了上去，看着后头慢腾腾的吴磊。
“你下来，我载你。”吴磊把书包递给刘昊然，强硬的夺过车把。刘昊然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坐到了后座，他知道吴磊是看他在工地上搬了一天的砖，舍不得再让他骑车载人。
这小子虽然嘴上欠了点，但是心底红彤彤热乎乎的，刘昊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从学校回家约莫十五分钟，夏天的风在街道的灯光下随着疏密的树影赋予形状，偶尔激越的穿过别家庭院，又暗自路过一片月色，携了万物的气息与味道，从面前飞也似地吹来，吴磊给他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少年身上始终洋溢着一股子倔劲，骑着骑着还站了起来，衣衫被风吹得鼓鼓的，腰线在他面前若隐若现。吴磊突然加速，冲过了一个减数带。
“喂，后头有人呢。”刘昊然差点被颠下去，屁股也被自制的架子硌的生疼，忙伸手环住了吴磊的腰。
前人的腰猛地被环住，腹部收紧了一瞬便松弛了下来。
刘昊然把自己的额头挨在了吴磊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夏天的风在耳侧拂过，刘昊然靠在吴磊的后背，感觉像是在地面飞行。
“所以刚刚为什么不理我？”
“怎么又和人打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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